【书评组】一曲乱世中的名士绝响——评《柔风》by小狐濡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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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乱世中的名士绝响——评《柔风》by小狐濡尾
至今为止，看过四本小狐濡尾的书——《四夷译字传奇》、《南方有乔木》、《梦见狮子》和这本《柔风》。犹记得，看作者的处女作《四夷》时，自己曾情不自禁被她的古文功底深深折服；读《南方有乔木》时，曾感动于男女主人公诠释的爱情观；看《梦见狮子》时，又惊叹于作者缜密的故事架构能力，难忘于作者表露的将二次元以及传统戏曲破壁的想法，于是，带着无限期待，翻开了这本《柔风》。
这是一个阴间人李柔风和阳魃抱鸡娘娘的故事，我原本以为作者只是为吸引眼球，便将这乱世中的动人爱情，披上了阴间人和阳魃这件外衣。可当我通篇读完后，竟发觉自己不仅观看了一出艰难爱恋，更欣赏了一场乱世中的名士绝响。
李柔风出身世家大族，小乞丐张翠娥则是下九流之徒。两人一个好比飞鸟，一个仿若游鱼，在世人眼中，他们碰面乃至相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诚然如此，在世道变乱之前，他们还没有正面相逢过。但，谁能想到，那日，兰溪边惠风和畅的一个普通春日，只是随口吟诵的“永和九年”，便让如玉公子从此住进了她的心里呢？不过，彼时，一直是她挣扎在尘泥中，仰望在空中畅游的他。他呢？唯一对她的印象，便是那次摸骨看相，幔帐后一声清脆的“李三公子”。
两人再次相逢，是在鬼市，在硝烟尚未散尽的乱世中。那些世家大族已成过往云烟，他变成了一个阴间人，而她则有了“抱鸡娘娘”的诨号。她一眼认出了他，她于他而言，仍是一个陌生人，而因她是阳魃，能够为他续命，更可以助他完成大事，他选择了依附她生长。
有的朋友看到这里可能会对柔风皱眉不已，觉得他十分利己，但我并不觉得他惹人憎恶。在乱世中，人命如草芥，人生有如浮萍，或迎风摧折，或经受不住雨水的灌注而东倒西摇，所以只能暂时攀附住保命稻草再昂然于世间。譬如抱鸡娘娘，旁人视她如菟丝花，但她自己清楚，她不止是为了活着。身为阳魃，她原本可以一反她在太平世间过的悲惨生活，只要她愿意，所有阴间人都可以被她驱使，但她始终躲着阴间人，是因为她不想看到阴间人被她影响而丧失为人尊严的嘴脸，更是因为她力求在这乱世中保持一个不移的自我。
柔风理解抱鸡娘娘，在她身上，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未成为这乱世的亡魂，只因他的执念，他对萧焉的执念。他以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形态游走于世间，见多了这乱世的满目疮痍，也挺过了被人利用的时日，以为萧焉已死的他，只想着将自己的阴身给他，让萧焉死而复生，以完成他昔日未成的大业。
这样的柔风怎会让人憎恶呢？非但不惹人憎恶，还让人钦佩不已。他的两次下跪，虽所为不尽相同，但彰显的却是他身上的风骨。每每指间滑过描写柔风的文字，我脑中总会浮现出魏晋风流这几个字。世人被魏晋风流名士所吸引，往往因为其表——或峨冠博带，或面若傅粉，或放浪形骸。我原也以为所谓风流名士不过如此，以为他们皆为高门士族，因生活过于安逸，便醉心“清谈”，游心物外。但观此书后，我才发觉自己之前想法的浅薄。
如果说，天下大乱前的柔风作为端坐于高台之上的士家大族中的一员，品着清茶，俯瞰众生，那么，乱世中的战火便是毫不留情地将他扯将下来，投入这生灵涂炭的现世的恶魔，让他经受着颠沛流离，让他经历着世间百态。就这样，一只翱翔的鸿雁坠入车辙散乱的雪泥，但在生活的摸爬滚打中，他不蝇营狗苟，仍谨守着自己的本心。
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下跪，是仗义的一跪。他二十四岁的前生，见王都不曾下跪，但这一跪，他跪得坚决，为着她的生，为着她帮他隐瞒实情，那一刻，她在他心中是值得信赖的朋友。
第二次下跪，为她，还为自己，向着他昔日的竹马爱人——萧焉，撩袍、屈膝、稽首。他不仅是认清了萧焉的为人，更是感动于她对于自己的情意。他后退的三步，他果决地转身，割舍的是旧日的情分，还有旧日的自己；他爽脆的动作，毅然地前行，走向的是一心为他的抱鸡娘娘，走向的是焕然一新的自己。与抱鸡娘娘相遇以来，他品尝了寻常日子的简单幸福；他钝化了自己的通感，从前怕疼的自己，而今却可以毫不犹豫将自己的头颅割下，只为吓退强行带走抱鸡娘娘的官兵；他在她的影响下，挺过一重又一重的苦难。苦难没有使他变得麻木，今非昔比，非但没有让曾经养在温室中的他迅速枯萎，反而坚韧了他的内心——他坚决地从萧焉地羽翼之下走出，成长为一个独立的人。
于是，便有了他对萧焉的看不过。这并非只是对友人的苛责，当他得知，自己轻描淡写的几个字曾将抱鸡娘娘的人生捣成粉碎时，他懊恼万分，用自己的阴间人之身为她改命，用十五年的光阴陪伴她。当时，他早已爱上她，为她所做的一切，他甘之如饴。我相信，以他的风骨，就算他和她仍是陌生人，在悔恨之余，也定然会做出些补偿的行动的。也因此，当他得知萧焉将用身为阳魃的她和四千阴间人去杀敌时，他极力反对，可在萧焉眼中，十万将士和四千阴间人孰轻孰重一望便知。世上哪有那么多公平？公平大多数时候只是上位者的一面之词。如果萧焉真觉得这公平的话，当柔风请求用自己的尸变来应对敌方时，按说这是受益最大化的作战策略了，那他为什么选择拒绝呢？
抱鸡娘娘难道不明白这些吗？她都清楚，她怜悯这些阴间人，也懂得萧焉的野心，可她为何甘为萧焉的刀剑，驱策着这四千阴间人呢？她想快一些，再快一些，结束这一切，将这乱世结束，迎来天下太平，她想着将士生还的可能性多一些，她想着李柔风脸上的笑靥深一些，她想着这世间不要再有阳魃和阴间人了，她想自己生而为人，她想自己和李柔风之间不要这么多的阳诡阴谋。她想这世间的一切都干干净净的。
在一切纷纷扰扰中，在这被世人欲望熏黑的天空之下，李柔风来了，往昔柔滑的黑发渐渐消弭，取而代之的是被罡风吹起的苍苍白发，无数的刀剑刺入身体，身体又疯狂地恢复如初，耳边虽回荡着震天撼地的厮杀声，但他的内心却无比宁静。他的怀里抱着抱鸡娘娘，揣着他的幸福，就这样，他带着他的幸福踏过尸横遍野的战场，手刃他早该面对的敌人，向曙光熹微处走去。世人眼见他变成了一个怪物，但他知道，他还是他，但他又有些不一样了，浸润在这肮脏的乱世，他守住了本心，他磨练了一身铮铮傲骨。
我想，这便是名士应有的风度吧，不论太平盛世，还是癫狂乱世，皆秉持赤子之心，不被名利所累。一如“竹林七贤”之一的嵇康，为人主持正义反遭诬陷，刑场上，三千太学生为其请愿，但司马昭怎会因此退让呢？在一曲《广陵散》后，嵇康从容赴死，一句“《广陵散》于今绝矣”荡涤人心，也在拷问着人心。在乱世中，政治斗争之下，将士一个又一个倒在战场上，倒在血泊中还有站在失败一方的士人，侥幸存活的士人，有的变节了，有的变得圆滑了，有的三缄其口，唯有像嵇康一样的名士，才称得上魏晋风流，唯有像柔风一样的人，才能称得上是保存、复制、传承了前辈的这种让人肃然起敬的风骨。抱鸡娘娘呢？乱世中的一介女流之辈，一个底层的小人物，这种名士的品格也在她身上得以彰显，更显其难能可贵。
这一次读书之旅，我乘兴而往，满载而归。这其间有欢笑、有泪水，更有深思。名士，这个古时社会的特定阶层，发展至今，似乎只成了一个抽象的概念。但，我们不应将其陈列在博物馆中，只在必要时瞻仰他们，而应将这种精神揉入现今的鲜活的日子，当一重又一重困难连番袭来时，我们可以风骨恰自来，将罡烈的风柔化为一缕清风，直面它们，战胜它们，继而成为它们的主宰者。
评分：4.5
你居然把小狐的四本都看了，哪本写的最好呢？ 小井 发表于 2018-5-13 20:54
你居然把小狐的四本都看了，哪本写的最好呢？
从客观上来看，《柔风》写得最好，但感情进展的节奏感、连贯性仍有些欠缺，但比之前进步很多了。而我私心里最爱她的《梦见狮子》。 安利抱走
我竟然第一次听说这个作者
感觉要都去看看 LZ看书看得太有深度了 左岸蔷薇 发表于 2018-5-14 12:52
安利抱走
我竟然第一次听说这个作者
感觉要都去看看
小狐濡尾的作品还是挺有思想性的，也富有情节性，希望你能喜欢她的作品哦。:lol Jing风致 发表于 2018-5-14 14:19
LZ看书看得太有深度了
哈哈，谢谢。我习惯阅读时多思考一点。:lol 《梦见狮子》下在手机里好久，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没有拿出来看过~！决定再去翻一下~！ :$ 前段时间刚看完，确实很抓人眼球，很久没碰到这种想要熬夜看完的文了~~~ 十一月的雨 发表于 2018-5-14 15:44
《梦见狮子》下在手机里好久，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没有拿出来看过~！决定再去翻一下~！
嗯:loveliness:你也可以去瞄一下我写的评再决定要不要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