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春天——评《只要我装作没看见，你就不能吃我》4.2
春天，当你从唇间轻吐出这个词时，我想，你此刻的语调也许会微微上扬，你的脑海里也许会浮现诸如莺歌燕舞、花团锦簇之类的词汇，甚至也许还会有淙淙的流水声，淅沥的春雨声送入你的耳畔。
春天，在大多数情况下实指的是充满生机、希望的季节，与此同时，它也可以虚指那些具有春天特征的一切事物。因此，当通读完整篇小说后，我愿意把这小说想象成发生在春天里的故事。
故事发生的背景有点不同寻常，那是一个人和妖怪共存的世界，自人类元艾一脚踏入妖怪傅臻创办的学校起，故事便由此展开，彼时，元艾未曾预料到，自己会成为傅臻生命里的春天。
在孤崽院长大的傅臻，自小的愿望便是买一座大山，一只老虎住。在同事们的眼中，他高冷、独来独往，过着一种类似苦行僧的生活。可和他相识不久的元艾却不这么认为，她注意到他一个人沐浴在阳光时的舒展和惬意，她懂得他享受独处时的快乐，她理解他厌倦外来的力量所带来的束缚。因为她对他与众不同的评价，他第一次对她产生了好奇。渐渐地，他发现，她带给他的惊奇不止于此，她会对从小生活在人类欺凌阴影里的学生们说：“人类之所以欺负妖怪，是因为人类弱小，妖怪强大。”以此让学生们慢慢自信，能够正视自己；而那个一开始公然在课堂上和她叫板的学生，有一天却会低着头，用恳求的神情在他面前为她求情，让她留下。
一次，一次，一步，一步，于悄无声息间，于不知不觉中，他向她靠近，于是，他的神色不再一成不变，他品尝到了委屈、失落、嫉妒、愤怒，失而复得的喜悦。因为她，他的内心世界开始丰富起来。以至于后来，他会蜷身于她电动车后座，享受与她在一起的两人时光；他会抱着她，希望她能够一直喜欢自己；他会停下自己的脚步，想着她需要什么，并且竭尽所能付诸行动。
也许有人会觉得傅臻这一切举动未免前后反差太大，元艾真的值得他如此吗？答案是肯定的，元艾用尊重和宽容感染着傅臻，使他对她心悦如斯，使他的生命春意盎然。
当他在她沮丧时，想以牵手作为安慰时，当他了解到她当初的遭遇，想赚钱买新学校时，她无疑是欣喜的，但她最终却拒绝了这一切，因为她了解他作为独居生物的习性，她接受他就做他自己，她不希望他因为她而强迫自己去改变什么，与此同时，她也希望他能尊重自己的处事原则，自己的人生选择。
长长久久的爱是建立在平等和尊重的基石之上，元艾和傅臻，他们的爱之步履虽徐缓但却尤为坚定。
元艾的出现也像一股春风吹暖了妖怪学校里那冷凝的空气。
学校，在一般人印象里应该是充满着快活、热烈的氛围，而在这所妖怪学校，学生们虽也有纵情欢笑的时刻，但他们无法忽略压在肩头的沉重枷锁，因为，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成功通过高考和思想考核成为一个人，要么去动物园做动物。他们不断被教导着不能变原型，不能让人知道是妖怪，要拼尽全力隐藏自己，把自己伪装成人，他们不断被否定着。当知道自己是妖怪的那一天起，这种否定和看不见未来的阴云就一直笼罩着他们。
是什么导致他们的命运多舛？作者在文中将问题的矛头指向人。所有的妖怪都是人类生出来的。他们中的一部分一生下来就觉醒了，变成原型，被教育中心带走，送到孤崽园生活，长大后再被送往妖怪学校，也有一部分是在青春期觉醒，在这时候觉醒的妖怪往往伴随着巨大的能量波动，教育中心负责抓捕这些会对社会造成严重威胁的妖怪，也送往妖怪学校。
小白狼谭越是在青春期觉醒的妖怪之一，他惯用拳头说话，他像一个火药桶，随时准备点燃同学和老师的怒火。元艾在他的答卷中找到了少年的心结。谭越其实和大多数青少年一样，渴望能够得到世界的关注。喜欢吵闹打斗，一方面是为了吸引别人的目光，另一方面是为了证明自己是强者。这种错误的方式根源于他童年时候遭受的欺凌。从一次又一次的谈心中，元艾引导着他重新定义了强者，也让他正视了自己的过去，看清了曾经遭受不公的真相。在那个瞬间，谭越，这个向来被世界恶意对待的小兽，第一次感受到了世界的温柔。
为了帮助学生们通过高考前的体育测试，元艾没有像其他老师那样强制要求学生跑慢一些，跑得像个人类。她反其道行之，在校内体测前夕的那个夜晚，她对学生说，尽自己所能奔跑，永远不要为自己跑得快而觉得耻辱。于是，夜空下，在学校的操场上，学生们变回了原型，奋力奔跑，十多年来，他们第一次不用隐藏自己，在拼命狂奔中，他们触摸到了真实的自己，品尝到了活着的滋味。
体育测试的本意是测试学生们是否适应人类行为，但是对于这些自小被教导要隐藏自己，在青春期时又无法得到认同的学生们来说，这个考试更像是在否定他们本身，而那个夜晚，元艾给了他们机会，让他们把全部的自我展现出来，记住与真实的自我相拥的自豪感和满足感。果然，当学生们无处安放的自我有了落脚点，在正式体测那天，他们的速度一下子降下来了，全员顺利通过考试。
在学生们建立起自信之后，在一节又一节的班会课上，元艾又引导着他们跳出生活的狭窄视野，将目光投向身处的社会，当学生们注意到《未成年妖怪保护法》的不合理之处时，她没有随意插入自己的观点，在他们意识到要为自己争取合法权益时，她积极地鼓励他们，成为他们坚强的后盾。于是，以谭越为首的几个学生代表走进教育中心，尽管势单力薄，但他心中有底气，他坚信着元老师让他看到的世界的美好一面，也坚信着自己这一只蚍蜉中能撼动这个社会不合理的制度。在谈判中，他不卑不亢，在他身上，当初的冲动鲁莽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冷静和睿智。
在故事的尾声，通过思想考核的谭越和那些未通过思想考核的学生们去了动物园。元艾知道，他们并不是对人生认输，他们是去迎接新的挑战，为人生寻找出路。正如谭越所说的，他想去看看其他地方，总要看到各个方面才能进行评价，才能想办法改革。
元艾用她的包容填补了学生们长久以来缺失的理解和尊重，用她一路栉风沐雨的孤勇影响着学生们长久以来被陈旧教条捆扎起来的心。一个又一个少年原本黯淡的人生渐渐有了光亮，我想，在他们的拼搏下，妖怪和人类的壁垒终有打破的一天。
说起妖怪和人共存的作品，就不由得要提一提高畑勋的《平成狸合战》。电影讲述了随着现代工业的快速发展，乡间适合狸猫生活的环境几乎消失殆尽，于是，一批会幻术的狸猫，为了生存，不得不变成人到城里生活。在电影中，导演借狸猫之口向人类发出叩问：人人平等之后，什么时候才能实现物种平等？动物和人一样有生命权，狸猫就低人一等吗？影片在一片欢快和喧闹中黯然落幕。这本小说从元艾的视角也提出了类似的问题：《未成年妖怪保护法》为什么并未落到实处？很多人类都通不过的思想考核为什么一定要妖怪通过？为什么妖怪必须拼劲全力隐藏自己，拥有了超过人类的天赋不应该为之骄傲吗？这一切仅仅是因为妖怪具有强大的杀伤力和人却没有吗？
比起电影，小说甚至更进一步，将一切的祸根指向人。是人生下妖怪，而孩子青春期觉醒成妖怪也是因为人的忽视和偏见。教育中心打着保障妖怪权益的幌子奴役妖怪的思想，到头来保护的却是人的利益。不同于《平成狸合战》悲歌式的落幕，这本小说于绝望中让人看到了希望，在元艾的引领下，一个又一个学生站起来了，试图用自己的薄弱力量一点点改变这个社会的不合理之处，让他们以及后代的未来乃至整个社会迎来真正的春天。
毫无疑问，这本小说最大的亮点是用妖怪社会隐喻、讽刺人类社会，具有现实意义，发人深省，但在构思上不免还留有些遗憾，如元艾的父母设定，傅臻的父亲设定过于强大，以致于为某些情节的铺陈开通了便车，使小说丧失了紧凑感，显得不够严谨。
鲜花
雷达卡
发表于 2020-10-29 19:5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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